2023-02-14 06:59:13來源:中國青年報
去年9月,剛進入同濟大學學習的00后浦荷晶選到了一門“網紅課”。
(相關資料圖)
起初她是被課名“生命的省思——如何過好這一生”吸引,沒想到在課上,她與“孤獨”對話,擺脫了“玩樂焦慮”,還在自己的“墓志銘”作業中認真寫下了“埋葬在這里的人曾經很熱烈地活過、愛過”。她說:“人生很遼闊,要好好地探索屬于自己的生活。”
2023年的新學期還沒開學,這門課程的240多個名額再次被早早搶空。課程總負責人、同濟大學心理健康教育與咨詢中心教授姚玉紅談到,生命教育課直面困擾學生的生命議題,“雖然沒有人能斷言自己的人生就是標準的‘好人生’,但我們希望能陪伴學生一起去探索對生命的思考、敬畏、珍視和熱愛”。
據不完全統計,近年來,約有20余所大學開設了生死教育相關課程,很多課程一經推出就收獲了不少“粉絲”。廣州大學的“生死學”這門課上了20多年。
生命教育課為何成了學生眼中的“網紅課”?
當年輕人談及生命時,他們想了解的是什么?
直擊大學生現實生活中的困惑、挫折和問題
“你好!孤獨。”“有時候我還挺害怕你的,你的存在讓我覺得很難受。”“但有時候我也挺喜歡你的,和你在一起我可以有更多時間感受自己。”在一節“生命的孤獨”主題課上,兩名學生搭檔進行了角色扮演,一名同學扮演另一名同學的孤獨過往,并嘗試對話。
這是浦荷晶第一次直面孤獨。
雖然她很清楚,進入大學后會面臨著學習、生活方式和人際關系等方面的角色轉換和重新適應,但對于要經歷的孤獨,她覺得自己“不耐受”,并習慣隱藏起來。
這一次對話,浦荷晶和同學把內心并未整理過的情緒和思路說了出來。課后作業是體驗孤獨1-2小時,她也感受到自己的變化。“好好地看一本書、聽一段音樂、看一場電影,都是在與孤獨相處,是享受孤獨的一種方式。孤獨不是成長的代價,學會與孤獨共處就是成長本身”。
“如果缺乏合適的引導,面對孤獨等矛盾情境往往容易造成其他心理困擾,如抑郁、回避交往等。”姚玉紅認為,大學生學習知識和培養能力固然重要,但對生命的真實觀照同樣不可忽略。在與學生的交流中,他們發現,不少學生格外關注“如何活得好”,很多對于生命議題的困惑,也直接影響著學生的求學生涯和生活質量。
但現實問題是,姚玉紅發現,一些有心理輔導需求的同學并不愿意踏入咨詢中心的大門,“他們覺得問題并沒有嚴重到要去咨詢,或者會為被人看成有心理問題而感到難堪”。中國青年報社中青校媒近日的一項調查也顯示,面對心理“陣痛”,66.46%受訪大學生試著用“傾訴”療愈生活,向他人尋求安慰和幫助。但其中,僅有1.51%的受訪大學生選擇向高校老師、輔導員訴說,僅有1.58%的受訪大學生選擇尋找心理醫生,61.33%的受訪大學生傾向于向朋友、同學等同齡人傾訴。
“我們希望通過開課,覆蓋更多有心理輔導或心理素質加強需求的學生。”姚玉紅希望這門課成為學生成長的“陪伴”,學生也可以在課堂中找到面臨同樣問題的伙伴,然后共同面對。
“人們常說大學生心理脆弱,但這往往是因為他們的經驗太少了。”姚玉紅說,生命教育課更偏重實踐和體驗,他們以哲學、教育學、醫學和心理學等多學科視角,從學生最關心的日常話題切入,讓師生在互動討論、模擬場景實驗中相互得到啟發,感悟、珍惜并敬畏生命。
浙江大學大三學生留榕澤在選課系統上找到“自我探索與心理成長”課時,也是被名字吸引了。“選課時并沒有考慮自己的問題,但在課程中,我發現內心的疑惑正在不斷被解決”。
留榕澤告訴記者,因為高考時發揮稍有失利,他的自尊心“不太穩定”。在課堂上了解到了自尊調節策略后,他學會了系統性地分析自己。“學會了坦然面對失敗,卻覺得談自己的成功之處是在炫耀,其實成功和失敗都不應回避,精準把握自己的優缺點后才能揚長補短,讓內心變得強大。”他說。
這門課被浙江大學學生親切地稱為“浙大成長課”。整學期的課程以虛擬同學“小蘭”為故事主角,講述她在大學校園里遇到的各種困境,就像一面鏡子,每個同學都可以在“小蘭”身上找到和自己類似的困惑。
開課3年多來,每年都有330余名學生選課。課程負責人、浙江大學心理健康教育與咨詢中心副主任祝一虹在日常工作中發現,一部分大學生在心智上并未完全成熟,“這正是我們作為咨詢師的專業優勢,我們想把成長的理念匯聚在這門成長課中,依托理論,立足實踐,多學科多視角交叉,讓同學們真正受益”。
“看清楚問題后就不再害怕了,更有力量生活在當下”
“當代大學生知識面廣、思維活躍,也想通了很多道理,甚至能夠講得頭頭是道,但在生活中遇到現實問題時,還是缺乏解決‘彎彎繞繞’的經驗,尤其是那些沒遇到的問題。”在姚玉紅看來,大學生“知行合一”中的“行”,還需要老師進行適當的陪伴、點撥,為未來的人生打好基礎。
同濟大學的課堂上有一項“生命的消亡”主題實驗,學生需要用一張紙比喻自己預期的生命長度,通過不斷對折、再對折來進行假設:如果余下的生命只有40年、10年、5年,甚至只剩下最后1年,你還想做什么?
“生命的折疊對學生產生了很大的沖擊。”姚玉紅說,學生給出的反應各不相同:當生命只剩最后1年,有的學生說要退學去做各種各樣自己喜歡的事情,有的說不會改變生活節奏,按照自己向往的生活去努力,就不會有遺憾……
姚玉紅認為,課堂上出現的各種各樣的答案,恰恰可以激發學生之間互相學習,拓寬思維,看到生命中更多可能性。“我們也希望在有限的課堂時空中,讓學生在精心設計的情景模擬中,感悟多樣化的生活體驗”。
談起生命,死亡是繞不開的一環,但在傳統文化中,往往多有忌諱。去年,網劇《三悅有了新工作》、電影《人生大事》等影視作品,在年輕人中引發廣泛討論。
《三悅有了新工作》編劇游曉穎說,“1998年出生的主人公三悅一開始不知死、不畏死,看上去很‘喪’,其實是怕失敗、怕受傷,用這種‘喪’包裹住了內心。進入殯儀館工作后,從只看到自己的愛恨到可以見到眾生的遭遇,理解了死亡的分量,她的世界變得遼闊了。”三悅逐漸明白了生的價值和死的意義,學會勇敢直面生活中的困難,理解生命中的艱辛,進而學會更堅強地珍惜當下。
這部網劇也成了廣州大學網紅課“生死學”的鮮活教材。廣州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胡宜安開設這門課程20多年了,他曾在接受中青報·中青網記者采訪時說,“從出生到死亡,生命一直是一件值得人敬畏的事情”。
作為生命教育的重要一環,死亡教育顯得更為小眾和神秘。不過,浦荷晶觀察到,對于老師布置的“墓志銘”作業,身邊的同學都在認真填寫:“晚安,世界”“當我合上我的雙眼時,我發現我的一生都是有意義的”。她讀了胡宜安的《現代生死學導論》,也記下了一句話:“唯有愿意觸及死亡的終極限制,才可能從中開拓出生命的尊嚴和價值。”
“浙大成長課”授課教師李娟在日常工作中發現,多數學生感受到生命的壓力和沉重是源于“對自己不滿意”“并未得到自己想得到的”“辛苦一生最后還是要消失”等負面情緒。她希望幫助學生看到,在有限的生命中能夠做些什么,學會與自己和解。于是在課上,他們毫不避諱地談論喪失與哀傷、創傷與死亡等,以及這些主題中個人是如何受到家庭、學校、人際關系等的影響。
在特別設置的匿名群里,“披著馬甲”的學生們可以暢所欲言,把平時說不出的話一股腦兒地都說出來。“學生之間會產生共鳴:原來并不只是我感到害怕,原來不是我一個人感到無力。”李娟認為,“這樣的共鳴反而產生了力量,學生回過頭來看清楚問題后就不再害怕了,更有力量生活在當下”。
“成長不是一道思考題,而是實踐題。”在“浙大成長課”授課教師劉艷看來,中學時代“拼學業”階段很少談及分離體驗甚至死亡話題,“來到大學后,學生的這部分成長出現了空缺,心智上或許并沒有成長到與知識層面相應的高度,需要我們提供相應的環境條件,協助他們的人格有更深度地成長,繞過了這個彎,就更有智慧了”。
結課時,每個學生會畫一棵屬于自己的“生命樹”:土地、樹根、樹干、樹枝和果實代表“我怎么來的”“當下擁有什么”“我的個人特質與能力”“我的目標和愿望”“成長過程中擁有的重要關系與資源”等。
“梳理后,好多同學都說,我從來不知道原來我擁有這么多。”李娟感慨說,在她的辦公室柜子里也貼有自己的“生命樹”,“當我們擁有的都實實在在地呈現在眼前時,我們就有力量更好地去生活”。劉艷也談道,“有負面情緒、想要離開的學生,多是感受到自己與生活的聯結越來越少了。但這棵‘生命樹’,恰恰是生命的引力,是把他們拉回來的引力”。
留榕澤至今還保留著曾經畫的“生命樹”,他寫道:人生如樹,根越深入,樹枝越向上伸向天空,生長的意義或許就在此,尋根逐夢,通過與家庭、他人、自我、社會的聯系結出豐碩多彩的人生果實。
保持尊重,在學生心里種下一顆“種子”
在一次小組實踐環節,有學生對劉艷說,“學業太累了,我們小組的目標就是想要睡覺”。雖然內心惴惴不安,但劉艷還是讓這一組學生實驗了他們自己的“躺平”想法。沒想到,在最后的小組分享環節,她為這一“躺平”小組打出了最高分。
“課程最看重你的感受和心智的提升。”劉艷解釋說,他們經歷了沒有任何目標的“躺”,反饋了自己對“躺平”的新認識,“躺平為什么一定是‘不干了’‘擺爛了’等消極態度,在這樣的‘放空’狀態下,我也可以更近距離地感受自己,認識從前還未發現的自己。我允許自己的生命中有一部分這樣的狀態,也是一種別樣的體驗,一些從未有過的覺察冒了出來,我感覺更能接納自己了”。
在她看來,00后學生尤其需要空間,而不是“一定要做什么”。“在安全的空間內,在包容、理解和信任下,他們依舊可以有序地發現生命的本質,探索到屬于自己的生命道路”。
“00后大學生更愿意直接地探索關于自身的議題,希望活出自己獨特的價值感和人生體驗。”祝一虹說,生命教育要尊重學生的個性化特色,“這門課是在學校的關心下不斷成長的見證,也是集體智慧的體現。未來,10后學生會出現什么特點,我們也不得而知,但我們課程可以和學生一起成長”。
生命教育就像在學生心中種下的一顆“種子”,當下并不一定都能看到明顯的效果,但可以“靜待花開”。
“說句實話,一學期的課程結束,并不能看出學生特別明顯的改變。我們也希望延長課程的效果評估,比如一年后再去看學生的變化。”讓姚玉紅高興的是,在學生的結課作業中,她看到了學生對自我的認知越來越清晰了,也敢于面對負面情緒和挫折了。她舉例說,在“生命的傳承”環節中,學生需要與家庭成員進行半小時以上的訪談。有同學說,“這是我在青春期之后第一次跟家長談了這么長時間,我的父母還蠻厲害的”。
也有人和姚玉紅探討,要不要把生命教育課程改為必修課?但她認為選修課更加適合,“不能假想每一個同學一定需要某一門課,如果有同學需要,有想不通的問題,想談談人生,想看看心理狀況,這門課就是他們的港灣,更多的是需要學生結課后,能夠在未來的生活中慢慢回味,學會思考,學會應對方式,為他們的未來提前打一劑強心針”。
在不少大學校園里,生命教育仍處于相對缺失狀態。在姚玉紅看來,大學生的實際需求一直存在,各高校都可以以不同形式引導學生對生命進行思考和討論。“教育也需要多樣化,把同學們遇到的看似芝麻粒大的、瑣碎的苦惱,或看上去不值一提的挫折等,拉長到生命的整個背景線上去看,這對于價值觀的引領和信念的確立等,都是很好的時機。”
中青報·中青網記者 孟佩佩 來源:中國青年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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