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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校媒文學(xué) | 春日(小說)

      2023-03-06 16:58:16來源:《中國青年作家報》

      視覺中國 供圖


      【資料圖】

      雨過天晴,田邊的野花飄來一陣芳香,和風(fēng)中回蕩著青草特有的那種充滿生命力的味道,陽光暖烘烘。女人蹲著身子在自家庭院里撿拾著柴火,一縷頭發(fā)從肩膀滑落,她撩了回去,順勢轉(zhuǎn)頭一看,不由得會心一笑。左鄰右舍剛下學(xué)堂的孩童,成群結(jié)伴,捧著染得鮮艷的蝴蝶狀風(fēng)箏,一個個的歡天喜地。本來安靜祥和的村落一瞬間被孩子們的笑笑鬧鬧填滿。“兒童散學(xué)歸來早,忙趁東風(fēng)放紙鳶。”她輕聲念著。

      硝煙彌漫,戰(zhàn)火紛飛,鮮血橫流……一切都停止了,好像一瞬間的事情。男人倒在地上,掙扎著想要挪動只剩下一口氣的身子。他失敗了,單是意念上的移動就會引起他隨時承受不起的劇痛。其實不用爬起來他也知道,那個看著竹竿一樣瘦、力氣卻不小、說著一口四川話的小王不在了,那個平時總愛跟他們夸自己媳婦做的飯多好吃、閨女笑起來多好看的老蕭不在了,那個說話文縐縐的、老愛跟他們分析各軍局勢的子譽不在了,所有人都不在了,而他馬上也要不在。

      微風(fēng)帶過來一陣芳草的氣息,這氣息從草叢中飄過來,穿過戰(zhàn)場,越過橫七豎八的尸體,到達男人的周圍。男人感到了這陣久違的芳香,放棄掙扎,任由這芳香喚醒他的回憶。他已經(jīng)做好了讓生命的最后一刻歸屬于回憶的準備。

      鬧哄哄的隊伍唱著跳著接近家門,一團模糊的歡聲笑語逐漸清晰起來。女人繼續(xù)著手里的活,心里想著其他詩句。

      “林娘,林娘,我們要去放風(fēng)箏!”孩子們在路邊喊著,特地停下來向女人招手。

      “我看到了,你們快去吧。”

      “林娘不和我們一起嗎?”

      “我才不跟你們一起呢,去年風(fēng)箏掉到你們黃大伯的油菜地里,一個個都不敢去撿,要不是我,你們的風(fēng)箏早沒了。”女人佯作嫌棄地看著這群小滑頭,故意惱他們一般繼續(xù)跟他們打嘴仗,直到一群人都氣鼓鼓地逃似的溜了。

      “這群小毛孩,教他們讀書時跟我一個個林先生長林先生短的,一出學(xué)堂,就‘林娘林娘’地喊起來,換得還挺順溜。”女人心說。收拾好柴火后,女人隨即又拿了把掃帚掃了幾下庭院,便搬了一把凳子看起書來。

      那時男人還是一個男孩。男孩常做的事情不是跟隔壁的姜大黑一起下河摸魚,上樹摘野果子,就是倆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在省城讀書的黃哥哥寄來的信。

      “林文,你說省城真的就那么好?你看黃哥哥,去了省城,這幾年才回來過兩次。去年啊,還是黃老爹病得厲害,他這才回村里照看了三天,確定人沒有大礙后立刻就走了。黃大娘起早蒸的包子他一口沒嘗,我倒是吃了不少。”

      “說你干什么,這村里有什么吃的能逃得過你姜大黑的嘴?至于省城,嗯——省城怎么樣我不知道。我只知道,黃哥哥從小跟我們就不一樣。他愿意留在省城,待得下去,是他的本事。我嘛,還是喜歡咱村。什么省城不省城的,跟我沒關(guān)系。”

      “也是,黃哥哥小時候帶我們?nèi)ズ永锩~,懷里還要踹本書呢,哪像我們。不過這要是真到了省城,我可要把沒吃過的好吃的都嘗一遍,再去酥記稱上幾斤新出的糕點給我爹娘嘗嘗鮮。”

      “放心吧,真等我們?nèi)ナ〕堑臅r候,這要買的東西可多著呢。我娘喜歡老巷口家的料子,這得扯上幾塊,我爹那老煙斗該換個新的了。村西頭沒兒沒女的莫伯伯,對我們一直都好,該給他買什么呢?”

      “這還用想?和給咱爹娘買一樣的多好,保準他樂開花。到時候看見什么合適買什么就好了,那省城里的東西多了去了,想上三天都想不完。”

      “呦,姜大黑,說得不錯嘛。”

      “那是!我呢都想好了,跟你一樣,留在咱村,以后跟小葉成親有孩子了,老大叫姜強強,老二叫姜壯壯,老三就叫姜喜喜。”

      “好啊,姜大黑,連娃名字都想好了。那我一定要早點教我的孩子打架,別被你家孩子欺負。”

      “林文,這可是你說的,到時候別當(dāng)縮頭烏龜!”

      “林先生,林先生——”稚嫩的喊聲從路上傳到女人的宅院。女人放下書站起身子,看到路上立著一個穿黃杉的小人兒,氣喘吁吁的樣子。

      “咋了,姜三兒。”

      “林先生,我娘說今兒她要烙大餅,讓我喊你一聲。”

      “知道了知道了,你娘上午還跟我說過呢。她呀,這記性越來越不好。”

      “林先生,我娘記性可好著呢!她只是怕你又像上次一樣,把衛(wèi)國哥哥家燉雞的時間記錯了,結(jié)果干脆就在許大娘家吃了晌午和晚上兩頓飯……”

      “這倒記得清楚,平時背個詩詞跟要你命似的。”

      “哼,不說了,我要去和哥哥姐姐們一起放風(fēng)箏了。”姜三兒沖女人做了一個鬼臉,便撒開腿追向前面一群人去了,身后跟著一只不知哪家的跑得正歡的狗。

      女人看到跑開的小孩與狗,獨自笑了一會兒,又重新看起她的書來。

      過了些年,男孩去了一次省城。他看著黃哥哥站在一堆人中間,不緊不慢地說著什么,沒有人插嘴,黃哥哥說完,一個又一個學(xué)生模樣的人接上話題,侃侃而談。

      男孩后來知道,這叫辯論。

      過了一段時間,男孩娶了一個很愛辯論的女孩。

      這件事情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,男孩女孩在成親時彼此都還有些感慨:我們兩個怎么就成了親呢!

      是啊,怎么就成了親了呢?

      她雖是黃哥哥都贊不絕口的女子,說她談話時引經(jīng)據(jù)典有理有據(jù),頗有一股大家風(fēng)范,但在我看來她是那么固執(zhí)而不可理喻,動不動就要跟某個同學(xué)拌個嘴,說著一些我聽都聽不懂的話,我和她怎么就在一塊兒了呢?

      怎么就成了親了呢?

      他雖是黃同學(xué)的朋友,卻那樣粗俗無禮,國難當(dāng)前身為男子竟然不想著奔赴前線保家衛(wèi)國,而是想著自己的家里的柴以后沒人劈,真是枉活這么多年!我和他怎么在一塊了呢?不管怎樣,這兩人還是在一起了。

      一天,男人走了,再也沒有回來。他給女人留了一封信,他寫他要參加革命去了,他說讓她不要怪他走得急,也不要怨他現(xiàn)在才有覺悟。他說他要找到黃哥哥,他參加得早。最后他說,他愛她。

      男人是在一個晚上走的,他怕女人哭,就等女人睡得很熟后,悄悄走了。他不知道,女人一直都醒著,他不知道,女人在他走后一個人哭了很久很久。

      又一陣微風(fēng)吹過,女人翻了一頁書,看了看遠處,見到故人般,輕笑了起來。

      又一陣微風(fēng)吹過,男人對他的回憶以及這個春天告別,閉上雙眼,嘴角微揚,看到了故人一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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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標簽: 中國青年網(wǎng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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